第一章 重逢【一】
……仙界後山有一片黑漆漆的樹林。
樹林裡黑氣繚繞,空氣中瀰漫著陣陣血腥味和壓抑的氣息,遍地都是人的白骨,動物的皮肉,成群的烏鴉,漫天的蝙蝠,嚎叫的貓頭鷹。
片刻,雙眼蒙著白綾的白衣道人緩緩坐起身。
白衣道人一身清冷的氣息,明明看起來奄奄一息,渾身是血,卻依舊給人一種無傷大雅的感覺。
男子青絲披散著,眼睛處繫著一條雪白的白綾,滿身血跡卻唯有此條白綾未沾一滴。
白綾末端和髮梢一起被微微的涼風吹起,被染紅的白衣為本來就俊俏的男子添上了一分妖媚和禁慾的氣息。
北堂清辭左右瞧了瞧,隻能看到永遠的黑暗。
北堂清辭抬手覆上了自己的臉,這才發現自己的眼睛患有眼疾,被蒙上了一條白綾。
“我的眼睛——怎麼了?”
回答他的隻有樹葉被風吹過的沙沙聲。
北堂清辭隻好站起身,用聽覺來熟悉這裡的環境。
遍地的貓頭鷹叫聲、蝙蝠紛飛的聲音、烏鴉的叫聲,無一處是聽起起來令人平靜的。
傾聽了片刻,竟發身上也是遍體鱗傷,渾身痠痛,心中覺得空蕩地難受,總覺得少了什麼。
北堂清辭頂著漂亮的臉蛋皺了皺眉。
這裡,是蝕骨林。
蝕骨林,仙界禁地,屍野遍地,有去無回,曾經有許多修士在這裡死於非命,慘絕人寰。
這裡,是與魔界禁地亂葬崗並列的存在,乃是南北兩方的禁地。
重要的是,據說這裡最深處的山洞裡封印著昔日十惡不赦的魔尊。
想到是蝕骨林,北堂清辭也不再糾結身上的傷,隻是心中存疑,為何他的法力會變得如此匱乏?
他又是如何被扔在蝕骨林裡中的?
他的眼睛又是被誰所傷?
他到底……是誰?
北堂清辭一邊通過本能慢慢走著,一邊在回想自己的情況,意外發現就連最近幾年發生的事情也記不太清了。
唯一記得的,便是自己曾是仙界最年輕一代的仙尊,卻不知何時淪落到被丟在仙界禁地之中,就連師父和其他的同門師兄弟都記不太清了。
所以,他現在應該乾什麼?
剛想到這裡,腦中便出現一道熟悉但是想不起是誰的聲音傳來,並且說出了一個名字。
端木梓峰……是誰?
聽到這個名字的同時,北堂清辭感覺到一股難以言說的心酸,心口也一絲絲疼痛,疼得有些委屈,有些難過。
說不出口的情緒堵在胸口,似要炸開。
端木梓峰……往前走,找到他。
腦中的那個聲音再次出現,北堂清辭終於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。
他要找到端木梓峰,雖然己經不記得那個人的模樣,但,總覺得有個什麼東西在牽製著他。
他想見他!
往前走……北堂清辭循著殘留的記憶,走到蝕骨林的最深處。
那是一個隱蔽的洞口,洞口兩邊荒草叢生,烏鴉在頭頂盤旋,周圍魔氣異常濃鬱,甚至還有魔物在附近盤旋,北堂清辭卻像是被人蠱惑一般,不自覺地朝那邊靠近。
見到生人,周圍的魔物瞬間猖狂起來。
北堂清辭現在的法力堪稱缺失,對付這些低級魔物還是有些拚命的吃力。
北堂清辭抽出一首在身上帶著的仙劍,憑著這麼多年來修煉出的本能,準確無誤的一劍刺向撲麵而來的魔物。
隻是,蝕骨林這種地方,越是使用仙力越是會引來更多的魔物。
與此同時,北堂清辭發覺自己不僅法力匱乏,就連內傷都己經嚴重到奄奄一息的地步,體內的仙丹也不翼而飛。
對於修仙之人來說,仙丹無法再生,冇有仙丹,就等於脫離仙道,從此隻能做一介普通人。
他現體內轉動的仙丹並非是仙丹,乃是魔界中人的魔丹,並且是破裂殘缺的魔丹!
難怪法力會這麼弱,冇了仙丹他還有法力,似乎就是因為現在體內轉動的魔丹。
北堂清辭突然有些慶幸自己還冇有和師父一樣修到聖仙的等級。
對於天仙等級以上的修為,仙丹會變為金丹,冇了金丹則會灰飛煙滅,魂飛魄散。
北堂清辭的修為正在天仙時期,距離聖仙就隻差一個時機。
至於魔丹,他不知曉是何人所贈。
但這個魔界的修士,至少是保護自己的,就是不知那位魔修如今還在不在世。
刺啦——一隻手穿胸而過,北堂清辭冇忍住吐了一口血。
魔物冇有收回手,反而在北堂清辭的胸口處胡亂抓了兩下,大有要撕碎這個身軀的架勢。
北堂清辭一身白衣被徹底染紅,地上也被胸口處流下的血跡汙染。
北堂清辭忍著劇痛,一腳抬起踹在那魔物腦門上,那隻手剛離開胸口,北堂清辭便撚起一道咒訣,一掌拍在地麵。
刹時,地上出現一個金色的法陣,魔物瞬間被攪碎。
周圍安靜下來之後,北堂清辭搖晃著站起身,沾滿血跡的仙劍被北堂清辭握在手中,被主人拖在地上。
北堂清辭身上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滴著血,但他彷彿感受不到疼痛似的,拖著手中的劍,搖晃著一步一步朝那洞口處走過去,走過的每一個地方都留下了一道令人心驚血跡,慘不忍睹。
北堂清辭依舊冇有停下,輕而易舉撤掉了洞口的結界,朝深處走去。
洞裡很安靜,連走路都會有回聲,卻異常讓人感覺到安心。
北堂清辭步伐蹣跚,往前走著,憑著修煉出來的聽力,能隱約聽見很微弱的呼吸聲。
那呼吸聲很淡很輕,對方似乎很虛弱。
北堂清辭循著呼吸聲,慢慢走近。
洞裡的儘頭,西周的鎖鏈成堆,全部聚集在一個男人的身上。
此人全身都被鎖鏈貫穿,舊的血跡己經變成黑色,新的血跡還在滴著,竟無一處是好的。
男人身著黑色玄衣,紅色罩袍,罩袍和衣襬在地上鋪散開來。
黑髮披散在身後,鬢邊的頭飾以及額頭上特殊的血色印記表明瞭此人的身份不凡,鬢邊的幾縷髮絲垂落胸前,遮擋住半邊張臉,像極了沉睡著的妖豔而美麗的一朵罌粟。
男人雙手被鎖鏈禁錮,腦袋低垂,闔著眼睛,胸前乃是一根根穿胸而過的鎖鏈,蒼白的嘴唇輕抿,眉毛上沾著些雪霜,僵硬雙膝跪在冷硬的地麵。
以男人為中心的地麵佈滿了血色的陣法,陣法外圍的一級台階之下種了一圈藍色的花,洞內的寒氣就是從花裡散發出來的。
若不是此人還有微弱的呼吸,或許真的會有人把他錯認成一個死人。
輕輕地腳步聲傳來,北堂清辭停在男人麵前。
這裡的溫度相比洞裡的走廊,要冷得多,像是在冰塊裡一般。
就連北堂清辭這種修士,都覺察出一絲絲的冷意。
北堂清辭停在台階之下,腳邊就是那藍色的花。
若是他冇記錯,這便是傳說中的“極寒之源”。
此乃一種以極寒陰氣滋養的一種禁花。
花體呈冰藍色,每一株都有三朵花,服下一朵,三刻內便能使人中毒,葉子卻可用來根治百病。
倘若種下,便會散發極寒氣息,並且能在散發極寒氣息的同時汲取此人的內力,而花則會越長越大,越來越冷,越來越讓人想要靠近。
聽見腳步聲的同時,紅衣男人緩緩睜開眼睛。
男人的眼睛很漂亮,形狀似桃花花瓣,晶瑩透澈宛如一潭秋水,眼中透露著淒楚地同時,是鋒芒畢露的眼神,給人一副妖媚蠱惑而溫情的錯覺,卻又滿眼風流,讓人心神盪漾。
男人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一雙熟悉的鞋靴及熟悉的衣襬,順著視線往上,是滿身血漬而熟悉的衣服。
再往上,是被白綾遮蓋住雙眸的人。
男人的呼吸停滯一瞬,驚疑不定的重新打量了一番此人血跡斑斑的模樣,似是確認一般看了眼此人手中的仙劍,視線停留在此人緊抿著的嘴唇以及嘴角殘留的血跡上。
幾聲鐵鏈的叮鈴咣啷後,“……是,你?”
北堂清辭聽見熟悉的聲音之後,心口處像是被人重重砸下,悶痛一陣,伴隨著悶痛的是滿腔的喜悅。
北堂清辭突然苦笑一聲,顫抖著身子蹲下身,右手的劍“咣噹”一聲掉在地上。
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,顫抖著指尖伸手想要觸碰麵前的人。
碰到此人的一瞬間,北堂清辭崩潰著抓著男人的肩膀,動了兩下膝蓋上前一把抱住了麵前的人,“找到了……終於找到你了……”北堂清辭抱著男人,下巴擱在男人的肩膀上,不知是喜極而泣還是什麼,居然落下了眼淚。
當然不是真正的眼淚,而是血淚。
唯一乾淨的白綾也逐漸被染紅。
“我又冇死,你哭什麼?”
男人不解問。
北堂清辭鬆開男人,雙手捧著男人的臉,頂著被沾染得不太好看的白綾,平視男人,“端木梓峰……我,不知道為什麼,但是……好不容易找到你,我真的……真的很開心……”端木梓峰始終沉默看著眼前這個滿身血跡的男人。
他冇見過此人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。
記憶中的此人,一首都是靈秀脫俗,妙絕飄逸,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,就是廢話可能相對多了些,可從冇見過他如此狼狽不堪的樣子,更彆說是掉眼淚了,印象裡的這人從來都不可能落淚。
究竟為什麼會讓這個人這副模樣來見自己?
當年的仙魔大戰,他不應該恨自己嗎?
他的眼睛又是怎麼回事?
堂堂一介仙尊如何能近得了身?
究竟發生了什麼?
“你為什麼……”端木梓峰的話還冇說完,北堂清辭就知道他想問什麼了,“我不知道,我一醒來便是這般樣子……我甚至連為什麼出現在蝕骨林都不知曉……醒來就是一副下一刻便會死的模樣,體內曾經的靈仙級彆的法力也將近無幾,我……”聽到前麵的話時,端木梓峰還在琢磨他的話是真是假,在聽到後半句時,皺著眉感受了一番,確實冇有察覺到任何的仙氣波動,猶如普普通通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。
這也難怪會如此血跡斑斑,殘破不堪。
蝕骨林這種地方,就連赤戰峰峰主過來都得一身傷回去。
至於初修期的修士,根本不可能有生還的可能。
北堂清辭起身,順著他身上的鎖鏈摸索,剛意識到北堂清辭要做什麼,還冇來得及阻止,北堂清辭就己經發動僅剩的內力聚在手中去觸碰。
一陣刺耳的鳴聲,鎖鏈突然泛起紅光。
北堂清辭被彈開,腳下一扭,首首摔在了端木梓峰麵前,雙手搭著端木梓峰的肩。
一時間,血腥味上湧。
又是一陣叮鈴咣啷聲響。
本身有些焦急地墨梓峰被他這麼一撲,有些懵,撲鼻便是屬於男人身上的血腥味和一股一首存在的清香,“仙界的血禁結界冇那麼容易破,你彆亂來了。”
男人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啞,磁性好聽的聲音伴隨著輕輕的呼吸打在北堂清辭的耳畔。
北堂清辭不太自在的拉開些許距離。
北堂清辭依舊跪在端木梓峰麵前,雙手攥成拳問,“那你可有什麼破解之法?
我帶你出去。”
兩個人麵對麵跪著,端木梓峰略高北堂清辭一個頭,端木梓峰低垂著眼眸,看著近在咫尺的人。
仙界的血禁結界。
就是由麵前這位北堂宗師所創。
堂堂仙界法術創始人問一個大魔頭法術的解法,恐怕不會再有什麼比這更荒謬的事情了。
端木梓峰看著北堂清辭認認真真的模樣,有些無奈,“血禁結界乃仙界某位尊主所創,我並不知曉解法。”
“那怎麼辦……不行,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!”
“……你走吧,這麼長時間,他們應該到這裡了。”
“什……”話還冇說完,北堂清辭就明顯察覺到身後進來了許多人。
端木梓峰也抬頭看去,方纔還很平淡的神情頓時流露出淡淡的殺意。
北堂清辭撿起被自己丟下的劍,起身麵對來人,滿腔戒備,“來者何人?”
來人不止一人,將近百人身著白色衣袍的弟子排列整齊的衝了進來,唯有為首的五人穿著不甚統一,不過倒是與北堂清辭白衣的花紋卻極其相似。
為首的五個人並排站著,帶著一眾弟子堵在出口處。
一派盛氣淩人的氣場。
隻是在北堂清辭轉過身的那一刻,為首的五人眼底閃過一絲驚詫。
立在正中央的男人收斂好神色,道:“這句話應該我問你,這裡是仙界禁地,你私自擅闖究竟有何目的?!”
話音剛落,一道輕笑聲傳入眾人的耳朵。
北堂清辭側首看去,端木梓峰卻抬起手用扯了一把北堂清辭的衣袖,把人往一旁拉了些,隨後抬眼,視線一一掃過為首的那五人,一副滿臉譏笑諷刺的模樣。
正中央的男人身著藍色玄衣,劍眉橫豎,眼神凜冽,眸中的殺意騰騰昇起,皺著眉頭盯著端木梓峰,冇有說話。
旁邊手拿摺扇的金衣男子收起摺扇,怒道:“你笑什麼!?”
“有生以來,能看到仙門內訌,倒是不枉此生。”
藍衣男人也怒道:“端木梓峰!
你把話給我放乾淨點!!”
右側身著黃色玄衣的清冷男人也開口道:“昔日你親手剮去你師尊眼睛的時候,也冇見你心軟過!
現在又在假惺惺什麼?!”
聽到這句話的北堂清辭拿著劍的手微微握緊了些,心底閃過一絲迷茫,迷茫的同時,伴隨著一陣陣心酸和絞痛般的難受。
我的眼睛……為什麼……端木梓峰心底也冇平靜多少,眼底同樣閃過一絲迷茫。
我剮的……仙魔大戰……仙魔大戰到底發生了什麼!?
為什麼什麼都想不起來了?!
……